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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那山、那水、那人

来源: 西部文学网 时间:2021-07-08

风乍起,浓云飞聚,山雨欲来。登楼远眺,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绿的海洋。风象是长久束缚才得以解脱,纵情狂放、推波助澜,田野里绿浪迭起。农夫村妇,三三两两,或挑担、或荷锄、或背篓、或挎篮……踏浪而归。远山近岭似披了一层绿绒绒的毛毯凝重厚实,山头早已隐藏在暗灰色的浓云之中,一群白鹤飘然飞落在山脚,宛如一颗颗白珍珠散落于翡翠璧上。天边闪电划过,雷声轰鸣,雨点应声而至。我慌忙躲进屋里,倏忽,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已是夏末初秋,雨后的空气凉爽湿润,风拂面扑怀,一扫整个夏日里昏昏欲睡的浊气,我顿觉神清气爽,风牵引着我的裙裾,带着我一步步走向山野的怀抱。

踏着酥泥微润的乡间小路,身后留下一串鞋印,我索性脱了凉鞋,双脚已好久没有亲吻这方热土了,踩上去感觉是那样亲切、踏实。路边的野草许是生疏了我这久违的故人,恶作剧的扬起点点泥浆搔弄着我的腿脚,一丝涩痒之感片刻爬满双脚。

穿过几条曲曲折折的田埂,便到了屋后的山脚下。空气中弥漫着雨后山林那特有的夹杂着草木清香的气息。大概是没人再上山砍柴的缘故吧,满山草木郁郁葱葱、生机勃勃。这山上有我的许多亲人,村子里多半老人把自己百年之后的一腔骨肉托付给这世代相依的后山。身旁这坟茔就是奶奶的住所了,稍稍隆起的土堆长满青草,相隔不远处据说是她生前相好的同村姊妹的“家”。当初父母有意让爷爷奶奶的墓地选到一块,可奶奶坚持要葬在这儿,说是这儿朝阳,太阳从出山一直照到落山;有相知的姐妹作伴,可以唠唠前尘后世的爱恨情仇;离家近,家人方便去看她,她也方便回家看看。无论怎样苦难的人生,只要心中有爱,总会有太多的不舍,我知道奶奶是不愿撇下我们去那个冰凉的世界的,虽然活着的日子是那样无奈、愁苦、寂寞,特别是双目失眠之后的十几年里,各自忙碌的家人没有谁顾及过奶奶孤苦愁闷的日子。奶奶的勤劳苦干在村里是有口皆碑的,可老天偏偏让她在生命的很后十几年里独坐家中,每天摸索着做饭、摇曾孙儿睡觉,不忍想象奶奶是在怎样焦烦与忍耐的煎熬中打发着枯燥寡淡的时光,或许我不能够体会到奶奶宿命淡定后的乐趣,她心中是有希望的,对于一个困苦操劳的生命,哪怕一点星火之光,也足以点亮其黯淡的人生之旅。

偶尔几声清脆的鸟鸣洒落在幽静的山谷,鸟儿似乎渐渐多了,穿林越壑、呼朋引伴。两只彩蝶翩翩然萦绕着我,带着我向高处爬,七月的灵魂是会显灵的,冥冥中是不是爷爷奶奶在亲近着我,渴望与孙女儿再叙一次凡尘俗事?山路似乎并不难走,一会儿便到了爷爷坟前,坐在坟前的石块上,感觉就象小时搬一小凳坐在爷爷跟前听他讲这后山的故事……

那时总是缠着爷爷问:

“北京在哪儿?”

“在北方。”

“北方在哪儿?”

“在山后面。”

爷爷边忙着手中的活边搭理我,说到“山后面”时,总要扬起手指指这后山。在我小小的心里,后山是如此神秘,特别是与后山相连的那座山崖,简直就是高耸入云、神圣威严。私下里常想:北京不会是在山后面的,不然大人砍柴不是可以去北京了,一定是在那高高的山崖后面,那里怪石嶙峋,还有虎狼出没,没人能过得去的。如此想来便觉得没人要去北京是理所当然的啦。

上学后才知道后山以至那山崖的背后不是北京,那是一个与这边一样的世界。站在山顶,极目四野是一望无垠的绿,一直流淌到天边,好象就要染上蓝天白云。错落有致的村庄房舍经了雨水的冲涤更显清秀出尘,蜿蜒曲折的小径宛如翡翠仙子随意挥舞的素练,飘荡在绿裳翠盖之间。星罗棋布的池塘水湖就是点缀在碧衫裙上的水晶,闪耀着煜煜清辉。太公太婆高卧这山巅宝地,俯视故园子孙,看尽尘世沧桑,该有一丝欣慰让他们含笑九泉吧。

有点懊悔自己空手而来,这样的日子是该带些礼物来的(家乡农历七月半前后有给祖人烧纸祈福的习俗),不过太公太婆、爷爷奶奶是会宽恕我的无礼的,就象每一次回家,无论多久、多远,只要回到他们身旁,便是他们的宝贝孙女,可以坦然享受他们慈眉笑脸的宠爱,可以任意放纵自己淘气骄横的无赖。

依依不舍地下山,爷爷奶奶该在笑着送我吧,仿佛身后传来一声声叮咛祝福:小心!一路走好!……

涓涓溪流顺着山涧追随我一路而下,还是那样的明澈清澄,还是那样的活泼欢快,叮叮当当、载歌载舞。涧边长满青草,总有那调皮的水珠儿撞上石块也不拐弯,趁势跃起投向小草的怀抱,直把那些草儿浇得如同含羞出浴的少女仪态万方、青翠欲滴。水里已难见到小鱼虾的影子,小时候这里是我们的乐园,那时成群的小鱼虾在这水里游哉悠哉。阳春三月,当寒意刚刚褪去,小伙伴们便迫不及待地脱了鞋袜,趟进还有些刺骨的溪水里摸鱼捉虾。记忆中,哥哥总是能捉到很多的,并且他能叫出那些模样不同的小鱼的名字,我是不行的,我很喜欢的是捉螃蟹,在溪水两边的浅滩上,小心翼翼地翻开每一块石头,里面便会仓惶逃出一只(有时两三只)螃蟹来,连忙按住它的背捉到瓶子里,心里那份美滋滋的愉悦比吃螃蟹还甚。

那时隔壁家的奶奶很爱撩戏我,每每受到母亲责骂时,她就会对我说:“霞,你不是你妈生的,是你太婆在**的港滩上捡的,你哥是你太公在***的港滩上捡的。”我笃信不疑,怪不得太公就喜欢哥哥,太婆总护着我呢。至今仍没弄明白那个所谓捡我的地方在何处,只知是在这溪水的下游。倒是哥哥在二十年后从那个戏说捡他的地方娶回了嫂子。有时唯心地想:长江里是否也流淌着家乡的溪水呢?否则我怎么会嫁到长江边上?

中学时,农忙时节洗衣服便是我的承包项目。清早,提一篮衣服来到溪边,找一块平坦的大石块坐下来,把双脚泡在清亮的水里,慵懒地搓着一件件衣服,我可以不慌不忙的洗它一上午。听听那些大姑娘小媳妇家长里短的谈论,看看那些小孩忘乎所以的嬉闹,还可以一个人静静地想自己的心事,品尝那淡淡的快乐与淡淡的忧愁……

掬一捧溪水在手,还是从前的清凉柔润,临溪自顾,不见了当年浣纱女儿的清纯面容,是溪水载着她还有她的欢声笑语、愁思忧烦流进了长江吧?抬头望,峰峦迭翠,那浓浓的翠色里饱蘸了大山里的悲欢故事借着云雨向大地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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