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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枣

来源: 西部文学网 时间:2021-10-13

甜枣

 

文/橘子

 

俗话说,旱枣涝梨。一入秋杠晴杠晴的天儿,瓦蓝瓦蓝的,没有一点云彩渣儿,“秋知了”的叫声也清脆了许多,不似夏天那般聒噪、烦人。

 

打了个午盹儿,李老汉披着汗衫子站在院子东墙根的那棵老枣树底下,仰着头,眯着眼地看。“啧啧啧,真不孬,今年枣树挂果可真多啊!雨水少,枣子肯定甜。”可不!茂密的枝叶间,一串串嫩绿的枣子像槐米豆一样,一个挨一个,排着队,沉甸甸地垂下来,有的个头大的枣子和大拇手指甲盖一般大了。这棵树还是当年他刚和老伴成亲的时候栽种的,结的枣子格外脆甜。李老汉倒背着手,乐呵呵地望着这一树的枣,突然,他的眉头一皱。这棵枣树近几年长得格外旺,虬龙一样苍劲的树身子越过了墙头,巨伞一样的树冠开枝散叶,三分之二遮住了自家的半个院落,另外三分之一却是“红杏出墙”,窜到了墙那边的老陈家。按理儿说远亲不如近邻,尤其是一墙之隔的邻居,就像春晚小品里说的那样:拆了这面墙就是一家人。可这陈老汉……想到这里,李老汉叹了口气,闹心得直拍脑袋瓜子。

 

陈李两家以前关系很好,那时墙头矮,一人高的土坯墙,这边住的是李家,那边住的是陈家。陈家的老母鸡时不时地越过墙头,钻进李家的柴草垛里下蛋,李老汉的老伴捧着热乎乎的鸡蛋,喊着:“陈嫂子,你家的鸡又跑到俺家下调遛子蛋啦!”“呵呵呵,给狗娃煮煮吃吧,咱两家还外道个啥!”陈老汉老婆搭着话,赶紧装半碗鲜花生隔着墙头递过去。等到下半晌,李老汉老伴在墙头还碗的时候,碗里不是搁几个山药蛋,就是放一块儿煮地瓜。有时李家炒菜缺棵葱,陈家缺头蒜,也都是通过这堵墙头互通帮凑的,两家的关系就在这墙头上的礼尚往来中传递着温度。

 

前年,陈家翻盖房子,地基比原先整整高出了二十公分,原来他两家的地基是一般高的,房子也一般高。这在农村可是大忌,地基高,压人一头,至于这种论调有没有科学道理暂不去考究,至少这代表了庄户人家过日子的一种心气儿。作为一墙之隔的李家怎能咽得下这口气啊!为此,陈老汉特意登门来解释此事。陈老汉就一个独生女,农村没有儿子的家庭叫绝户门。陈老汉招了个外地的上门女婿,总算是有了半个儿子,新房就是女婿张罗着盖的。李老汉不听那套,他横着脖子,不依不饶,骂骂咧咧地说:“你个老绝户,嘚瑟个甚哩!地基高,那是骑在我脖子上拉屎啊!老绝户!”陈老汉一听“绝户”俩字也崩了,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李老汉嘴忒损!矛盾逐渐升级,从口水战发展成了拳打脚踢,两家的娘们儿孩子也都支起了架子。半个庄子的人来拉架也没劝和,婆说婆有理,公说公有理。很后村长来了才把打红眼的两家人拉扯开,村长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地劝解,就连古代的那个六尺巷的故事都搬出来了。可两家人并不服气,互相瞪着牛眼,狠狠地朝地上啐了口唾沫,大有老死不相往来的势头。

 

去年一开春,李家就张罗着盖新房,李老汉憋着一股子劲儿,奠地基的时候他不眨眼地盯着监工,地基比陈家又高出了十公分。半个月后,一座高大宽敞的新瓦房在原来的宅基地上拔地而起。李老汉站在新房前,一会儿看看自家的房,一会儿看看陈家的房,心里的气儿终于顺溜了。原来和陈家打界的矮土墙也翻新成了两米半的厚砖墙,站在自家院子里再也看不到墙那边的人了,甚至听不到一丁点的动静,大有深宅大院的感觉。

 

夏天的时候,下了一场暴雨。由于这两年两家相继盖房子,地基加高,原来的那条排水沟早就填平了,积水只能顺势而流,李家自然是高枕无忧,陈家的门前却是水漫金山了。雨停后,陈老汉顶着破草帽,在家门前南侧重新挖一条排水沟。毕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佝偻着身子一锨锨地掏着土,李老汉出门正好碰见,他叹了口气,心里有种说不来的滋味儿。

 

秋风凉的时候,满树的枣子晒红了腚,李老汉用竹竿一敲,甜枣像雨点一样落下来。可是墙那边的枣子……啧啧啧!李老汉心疼得直嘬牙花子。

 

这天早晨,鸡叫三遍的时候,李老汉和往常一样背着竹筐扛着铁锨出门,去东坡拾粪。一开大门,门口左边的石墩上蹲着一个竹篮子,满满一篮子红枣,上面还沾着一层晶莹的露水珠。李老汉朝陈家瞧了瞧,又看了看这篮枣子,他拿起一个放进嘴里,嘎嘣脆,格外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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