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林里的笛声
我们村子正前方有条由西向东汩汩流淌的延河,河对岸东边有一片树林,虽然树林的规模不大,但每年从春到秋都是茂茂盛盛的,特别惹人喜爱。尤其是树林里居住的各种鸟雀,整天叽叽啾啾地鸣叫声,仿佛像是树林子里在举行盛大的音乐会一般,特别的热闹。到了晚上,树林里各种鸟雀像白天参加歌舞比赛累了似的,静悄悄的,再加上密密的树林里又阴沉沉的,偶尔在夜风吹过时,会发出隐约地“唰唰”地声响,令人头皮发紧毛发直竖,且不寒而栗,总让人感觉有一种恐怖而阴森的神秘。
以前,村里的学校就坐落在这片小树林的南边。我们要到学校去上学就得从小树林旁经过,才能到达学校。我们这些刚刚入学的娃娃们,每天一早去学校时,唯恐落在很后不敢独自从小树林旁边经过而迟到,就只能跟在其他高年级的学生后头跑着。
每天下午放学后,回到家里,我就到地里给割上一筐子猪草,或者是给家里砍些柴禾回到家里,吃过晚饭后,就和几个小伙伴在月光的照耀下,一起来到村边玩耍一会儿。每到这个时候,村子里只有每家窗户里透出微弱的灯光,混合在月光里,洒在村子的四周。我们几个娃总是忍不住坐在村边的石块上,隔着延河朝树林中张望,希望里面能有什么古怪的东西出其不意地闪现,将我们吓得惊魂不定,失声哭喊,以此来惊动起大人的寻找和同情。
然而,那片树林寂寂静静的,一直都没有理睬我们对它的期待,始终没有一桩新鲜刺激的事情发生过。我们就渐渐地对那片树林失望极了,再也不想到村边玩耍了。虽然如此,但每到吃完晚饭,我们几个娃娃们就不由自主地会到村边去玩耍一阵儿,仿佛那片小树林有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在吸引着我们。
直到有一年秋天,确切地说是我上了三年级的那年秋天,我才敢独自到村边去闲转,也独自敢深入小树林里,像大人似的背着手踱起步子,既有一种说不清的兴奋,又有一种紧张穿行在树林中,目光机警地东张西望。我的胆小就这样慢慢的被阴森森的树林给培养得越来越大,我越来越敢于独自在晚饭后出去闲逛了,甚至一个人独自跑到离我们村二里地的邻村去看电影。
转眼间过了十二岁生日,我亲眼目睹了林中的树木如何在四季轮转中不断涂改着姿颜。当春天的风再一次为延河对岸的树林缝好新衣裳时,我已从学校学会了很多的歌,也跟着村里那些爷爷们学会了几首信天游的歌。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河岸边的柳絮翻飞着飘舞不止,一个头发乱蓬蓬的、污垢踏面的流浪青年突然闯入了我的视野。
当满山的野花和桃杏花以及梨花相映怒放、如油的细雨洗亮了山野,到处散发着春天的新鲜空气,一个好像被娇艳的春花忽略了的疯疯癫癫的小伙子,闯入了那片小树林。尽管看起来他面容很憔悴,但痴呆的他却蹲在一棵树下,一支长笛横在嘴边模糊不清地吹着一些叫不上名来的曲子。我立刻对他产生了莫名的厌恶,随手捡起地上的黄土块向他扔去。但他似乎毫无察觉地无动于衷。于是,愈加激起了我的顽劣性子,接连持续了三个晚上,疯癫的小伙子却依旧不理不睬、泰然自若地吹着他的笛子。直到第四个晚上,气急败坏的我索性捡起一根树枝壮着胆子悄悄地摸到他的背后,朝着他的后背打了一下。我只听见一声惨叫,疯癫的小伙子便跌跌撞撞地逃出了树林。
看着他逃去时的样子,我如同在战场上打了胜仗的英雄似的,挺胸阔步地离开了小树林,喜悦地度过了一个愉快的夜晚。可是第二天一早,那个疯癫的小伙子又出现在了树林中。那天早上有些冷,白色的雾在山底里缭缭绕绕地向山顶上缓缓地飘着,我背着书包去上学,横穿树林时正好碰上了在一棵树下吹笛子的疯癫小伙子。他将那支笛子横在嘴上,如痴如醉地吹着。那一刻,他呆滞的眼神似乎灵动起来,既自信又充满着激情,仿佛是在召唤已经逝去的记忆,又像是在尽情地倾诉心中的衷肠。
此时的我已忘记了自己是去学校的,竟然躲在树干之后静静地凝神望着他。只见他似乎是吹奏到了动情处,或者说是伤悲处,因为,我依稀地看到有两颗晶莹的泪珠悄然挣脱了他的眼眶。那一刻,我仿佛朦胧地听懂了他的笛声,并从他那幽怨的笛声曲调中探明了他的不幸遭遇。瞬间,我顿时想起击打在他身上的那根树枝和他惊恐的惨叫声,年少无知的我,耷拉下自己的脑袋,不敢再看他一眼,脊梁上不由得沁出了冷汗……
从那天早上过后,我再也没有见到过他的踪影。
渐渐长大的我,每每经过那片小树林的时候,就会不由地想起来,也不由的会止步停下来,不由自主地探头向树林里张望,同时会在心里想:也许,他遭遇了什么不顺心的事,或者是他遭受了什么巨大的伤痛,到这里来,本来是要向仁慈的树林寻求庇护的,然而,树林并没有庇护他,月光也没有庇护他,甚至连一个顽劣的孩子也试图要将他逼上绝路。但是,面对世态的炎凉,这个已经变疯变傻而走投无路的人,为何还要把生命中很深处的倾诉与呼唤,就那样地拱手献给伤害过他的岁月呢?
多年以来,我常常会这样追问自己。甚至直到今天,我还在心里如此地追问着自己。
虽然,这已经是时过境迁的事情,延河对岸东边的那片小树林早已不复存在了,而现在的我也年过五十。但每次拖着揽工时所带来的疲惫回到家乡,站在村子边沿,举目望着延河对岸,就会想起那片筑虹造梦的小树林,也常会惦念起那个疯癫癫的小伙子。而那些曾经熟悉的树木如同逝去的亲人一样忽隐忽现,不断地在提醒着我,无论是处身在何时何地都要真诚,更要刚正。恍惚间,那幽怨的笛声也时常挟着悲怆而悄无声息地掠过我的心头,仿佛是在教我如何以赤子情怀,对待每一个人,如何尽心尽力地帮这个世界走进善良的淳朴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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