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个吻
文 | 查洪波
快过年了，小林站在城市的街头，看着熙熙攘攘赶着回家的人流，一脸的漠然。这个春节，小林不打算回家了，他要留在这个城市，抓住难得的机会，多挣钱。
小林当过兵，在部队开汽车，驾驶技术很优秀。复员之后，与相恋多年的小雪结婚了。结婚前，按照当地的习俗，小林家给了小雪家五万元彩礼钱。小林家并不富裕，可是在农村，攀比太厉害，谁家都想体体面面办婚事，而女方家长都比着索要彩礼，谁要得多，说明谁家的闺女金贵。小林家连盖房子带买家电，再加上这五万元彩礼，不仅家里所有的积蓄全部用完，外面还欠了十几万。这个婚礼看起来体体面面、风风光光，可是，小林内心的苦处有谁知道？当今的农村就这样，打肿脸充胖子。
结婚典礼的事情尘埃落定，小林就和小雪商量。“小雪呀，咱家欠这么多钱，怎么还呢？”“你说怎么还，除了出去打工，还有啥办法？““我出去了，你舍得吗？”“有什么不舍得的？想想咱家这么多外债，你不出去挣钱怎么还？”就这样，小林融进了打工的人流，像大多数打工者一样，小林来到城市里，当上了建筑工人。一天十几个小时的劳动量，并没有累倒小林，为了深爱着的小雪，为了偿还十几万元的债务，再苦再累，小林都认了。但是，小林没有想到，临近过年，快要结算工钱的时候，包工头玩起了失踪。建筑公司一般不直接对工人，而是对某一个带工的人，带工的人说得好听些，叫工队长，说得俗气一些，就是包工头。建筑公司把施工费交给包工头，包工头再分给工人。今天有很多建筑公司老板，都是当年的包工头出身。小林的包工头从人间蒸发了，两万多块钱的工钱，没有了着落。
不过，就在小林一筹莫展的时候，又一个机会降临了。本市金水融资公司招聘司机，小林前去应聘，经过面试，老板相中了小林，憨厚、忠实、驾驶技术过硬。老板是个东北女人，姓肥，肥老板姓如其人，将近二百斤的体重，看起来像座山，穿金戴银，珠光宝气，气度不凡。肥老板是个精力过剩的人，从来没有休息日，跟着肥老板，确实够辛苦的。不过，肥老板不亏待员工，给小林开的价码是，日薪300元。小林能摊上这份工作，还得益于他偶然听到的一个细节。肥老板本人单身，也绝对不要结过婚的男人做下属，肥老板认为，结婚后的男人，罗哩罗嗦，家里事情太多了，不能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去。小林隐瞒了自己已婚的身份，才赢得了这份工作。说得时髦一点，小林即将开始隐婚生活。明天，小林就要到肥老板那里报到，今天是他很后一次给妻子联系的机会了。他想了很久，给妻子发了这样一条短信：亲爱的小雪，我不能回家过年了，老板也没有给工钱，我只能给你一百个吻，代表我对你的深深爱意，吻你。发完信息，为保险起见，小林把电话卡从手机里取出来，这样，无论谁打电话，都无法接通，这有这样，才能充分赢得肥老板的信任，才不会失去这个挣钱的机会。
第二天，小林到金水融资公司报到，肥总为小林换上了名牌西服，配备了手机，不过，这个手机号码，只对肥总一个人，号码是不能泄漏的。对外，小林就是肥总的秘书。肥总的车很好，宝马750，小林在车上一坐，人也显得威风起来。肥总的工作节奏很快，有时候一天能跑几百公里，办事也很高效，不过，小林从来没有说过累，任何时候都是精神百倍。肥总人脉十分丰富，好像这个世界没有肥总办不成的事情，肥总挥金如土，每一次吃饭，都是高朋满座，看起来都是当地的达官贵人，不过，小林一个都不认识，不认识，小林也不多问。这一切，好像都是肥总喜欢小林的理由。
小林在金水公司干够了一个月，肥总兑现承诺，会计将9000元现金交到他手里，然后问：“你愿意将这9000元存入公司吗？如果存六个月，月息5分，如果存一个月，月息3分。存9000，按10000记账，提前给你1000元利息。”小林想了想；“那就存六个月吧，这样利息高点，自己平时跟着肥总，也不花钱。”小林拿到存款凭证，心里美美的。
有一天，小林开着肥老板的宝马750，带着肥老板请去市政府办事。路上，肥老板看着手机笑得前仰后合。小林忍不住问：“肥总，啥事让您那么高兴呀？”“一个朋友发来一个信息，太搞笑了，我给你转发过去吧。”“肥总，我在开车，不方便看手机，你读一下吧。”“哈哈哈，好，我读一下，说是一位丈夫给在家中妻子写信：亲爱的，经济危机，这个月不能汇钱给你，送你一百个吻吧。妻子回信：非常感谢你一百个吻，给孩子的校长十四个吻代替了学费，给电工九个吻，不会断家里的电了，给房东五个吻，免掉房租了。另外的吻，我下个月告诉你怎么开支的。”小林听到这里，心里咯噔一下，自己的妻子不会也这样开支这一百个吻吧？难道是肥总发现自己的短信了？再转念一想，不会啊，肥总不会是火眼金睛。这样想着，脱口说道：“世界上竟然有这么巧合的事情？”“什么巧合？”小林突然感觉自己说漏嘴了，赶紧替自己打圆场：“我是说，这个故事太巧妙了。”
“哈哈哈——”肥总似乎没有注意到小林的紧张情绪，“好在你还是单身，不会担心妻子红杏出墙，这就是我为什么要选用未婚男人做我下属的原因，事情少呀，单纯呀，哈哈哈。”
“那是，那是，我是光棍一条，少了多少烦恼呀。”
不过，小林还是感觉，自己应该给家里打一个电话了。妻子一个人在家，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乡办中学的李校长，本身就是个大色狼，见了漂亮女人总是动手动脚，可是，偏偏又借了他一万块钱，他会不会经常骚扰小雪。小林越想，心里越乱。
小林换上自己的电话卡，拨通了小雪的电话，嘀嘀响了半天，无人接听。小林又给家里父母打电话，父母说，你一年没有挣到钱，外面又欠了那么多债，小雪在家里坐不住，也外出打工了。小林只好作罢，把手机卡换回来，心里充满了歉疚。
其实，小雪也在这个城市，而且就在金水公司附近的医院做护工，她还看见过小林，当那辆宝马从他眼前疾驶而过的时候，他看见了西装革履的小林，当他张开嘴去喊的时候，宝马车已经远离了。
这天，小林陪肥总出车回到公司，有人告诉小林，办公室有个年轻女子在找他。小林进来一看，竟然是小雪。自从那天小雪看见小林的车之后，想给小林打个电话，却总是不在服务区，偶然的机会，她看见了金水公司门前停着这辆宝马车，就趁不忙的时候来找小林了。小雪看起来很疲惫，眼圈嘿嘿的，皮肤有些干燥，嘴唇也开裂了。这个时候，小林多想抱一抱可怜的妻子，当场就给她一百个吻。可是，他不能，他不能透露自己的已婚身份，这样意味着失去这份待遇优厚的工作。
小雪的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什么。小林就先开口了：“你找我有什么事吗？我还在忙。”
“你——”
“是谁在找小林呀？”肥总也总了过来
“哦，是家里一个亲戚，好像是借点钱吧？”小林掏出来1000块钱，递给小雪，小雪接过钱，又放回桌上：“我不是借钱，我没事，我走了，大哥——”
小雪走出公司大门，一阵风吹过，小雪瘦弱的身影似乎要飘起来。看着朝思暮想的小雪，却不敢相认，小林的心里在隐隐作痛。
“小林，在想什么呢？走，跟我出去一下”肥总又招呼自己了。
小雪强忍着泪水回到医院，她不明白，小林为什么当面不能相认，难道小林变心了，难道小林就是当代陈世美？她百思不得其解。同病室的人也看出来小雪情绪不对，怎么劝说都无济于事。几天后，小雪辞掉工作，回家了。
小雪回家不久，令小林意向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一天早起，公司周围挤满了人，公司已被公安机关查封，肥总不知去向。有人招呼小林：“你有存款吗，到那里登记一下，老板是个骗子，把钱卷走了。”
小林一下子懵了，他神情沮丧，办完登记手续，踏上了回家的路。
久违的家乡，依旧那么亲切。小雪端着一筐黄豆正要出门，迎面看见小林，啊的一声，黄豆洒落一地。
“小雪，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快进屋吧。”
“我们公司的出事了。”
“我听说了——”
“我没有挣到钱——”
“你不是要给我一百个吻吗？”
小林的泪水夺眶而出，与小雪深情拥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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