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种十株菩萨花

只种十株菩萨花

老家附近有一座尼姑庵，庵里老尼姑每年栽一种菩萨花，但只让其中十株开花结果，许多年不变。

那花长在麦田里，庵的前面。它们小的时候像茼蒿。早春，家家养小鸡，容易流行鸡瘟，乡民就到庵里找老尼，要几棵嫩苗，回来剁碎了掺在鸡食里，那鸡就不容易有病。老尼种的时候是随便抛洒种子的，会出很多幼苗，但每年很后只留十棵，奇怪了，差不多间出的幼苗都有了去处。它们和麦子一起长高，麦子抽穗的时候，躲在麦子里开漂亮得妖艳的花。乡间少有漂亮的花，小孩子偷掐花儿是常事，但是我的父母叮嘱我：“那庵里的菩萨花，不作兴掐的，掐了头疼！”不知道别人的父母会不会说，反正没人去偷那花。

到晚春，麦子黄的时候，它们也成熟了，老尼连根拔起收进庵里，似乎从此销声匿迹。有一年夏天我拉肚子不止，脸拉得蜡黄，父亲烧鸡内金给我吃，烧炒米茶给我吃，又吃西药，都没用，无计可施，到庵里向老尼讨教。老尼给了一截那花的秸秆，回来烧水喝，立即不拉了，透灵。父亲说给菩萨上过香了，也起过誓了，以后你不能做坏事了，否则你还要拉肚子。其实我现在知道是在蒙我呢，我肠胃不好，天生的，但是这种恐吓就使得我不敢做坏事，当然如今也不想做坏事了。

我问父亲，为什么不和尼姑要点种子回来自己种呢？下次拉肚子就省得麻烦人家了。父亲说，那是菩萨花，只能没有后代的人种，好好的人家种了，就会绝后代。“绝后代”是乡里骂人很狠毒的话了。

有一年我去庵里，问了尼姑一个很早就想问的问题：为什么只让十株菩萨花开花结果？我的论据是既然那菩萨花可以治病，就当推而广之，多种一点，让吾乡居民永远不受拉肚子之苦。

老尼说：“佛说知足*一富。什么东西一旦占有多了，那就是贪；佛说人不能无限制地索取，否则就是罪孽。”

我后来才知道那花的学名叫罂粟，一种可以用果实提取毒品的植物。

但它在我的家乡没有毒害过任何人，它就是“菩萨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