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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几何:那条鱼

来源: 西部文学网 时间:2021-10-13

人生几何:那条鱼

周六一大早,叶子让我下楼去取快递,她网上买的菜到了。如今快递已经可以进小区,虽然还不能挨门挨户配送,但堆在物业门前小广场,总归比堆在小区大门外便利。我到那边的时候也就七点多,架子上和地上已经摆了十几个箱子或塑料袋。找到我们家的那个大袋子拎走,边上有个看摊的在玩手机,全程没有人过问一句,好像并没有人担心有人会拿错,或者,故意错拿。我怀疑是否有摄像头,但还是克制住自己四处张望的好奇。咱是清白人家,不去惹那瓜田李下的嫌疑,否则万一有人丢了东西,碰巧还真有摄像头,警务人员回看的时候,探头探脑的那个,肯定会喊去吓唬着多问几句。我胆子,着实是不大的,现在我连时评都很少写了。

袋子里,还有很多小袋子,分装着不同的菜蔬,里面还有一条鱼。是一条鲫鱼,模样很普通那种的那种青黑色,难得的是,鳞片俱全、充满活力。叶子不时会买条鲫鱼,给天天炖汤喝,他也能吃点鱼肉,不排斥,但也谈不上喜欢。只是,并不是每条鲤鱼,都活蹦乱跳的,虽然都或者,但更多是奄奄一息。我找了个洗菜盆盛满水,把它从袋子里倒进去,想让它不用在袋子里那么憋屈,不想,它却是不领情的,竟然在里面蹦跶着希望逃离。折腾几次,没逃出来,水倒是溅出来不少。水少了,它就只能歪躺下去,那样,至少可以保证一半鳞片淹没在水里。我不计前嫌,又给它加满了水,这次,它认命了,安静地悬停在水中。不知道为什么,它的安静,竟然比刚才的挣命,更让我伤感。

好吧,其实它挣扎的时候,我一点伤感都没有。怎么说呢,这就类似我跟叶子吵架,唇枪舌剑的时候,我其实感受不到她的悲伤,也完全不会害怕她的张牙舞爪,反而是吵完了,她不说话了,那时的她,更能让我自责和恐惧。也难怪,“静”这个字,在佛家各种法门中排名很靠前。嗯,我不是佛教徒,所以,伤感也只是很短暂的时间。它在那个盆里度过了生命中的很后一个半小时,当我陪天天读过书后,就回到厨房里,举起了刀。基于我个人对散文的理解和定义,我得承认,天天背的古诗是《梅花》而不是《江南》,并没有“鱼戏莲叶间”。如今天天知道,王安石爱写冬天,《元日》和《梅花》,而王之涣爱写黄河,《登鹳雀楼》和《凉州词》,还有白居易爱写春天,《草》《钱塘湖春行》和《忆江南》。对于我总结的这个规律,叶子不以为然,但天天喜欢,且至少在一二年级,是成立的。

下刀前,我让天天过来看了看这条鱼,我没跟他说其他的话,就只是让他再熟悉一下鱼的模样,顺便复习一下鱼的英文名字。等天天回到客厅,我把鱼取出来,放到案板上。整个过程,它并没有距离地挣扎。手指把它的鳃略微挑起一点儿,然后,我给了它一个痛快。一刀剁下来的鱼头,就在案板上,我没敢看,顺水拿起来,就往湿垃圾桶里扔。它在我手里那短短几秒钟里,是在动的。很庆幸,它不会说话,至少,发不出声音。想起了小时候杀鸭子,倒了大半碗血出来后,扔出去,它仍然昂首阔步,就那么斜睨着我。我当时吓傻了,是哥哥冲过去把它抓回来,一刀剁掉了脑袋。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杀鸭子,甚至,不敢杀鸡。我就是怕,跟怜悯之心什么的,没有太大关系。

案板上一滩血,红色的。我把没了头的鱼放回它生前待过的盆里,然后拿起案板冲洗。收好案板,给鱼去鳞,剖腹去内脏,整套流程竟然自觉有一种行云流水的感觉。我并不认为自己收拾鱼的水平突破了某种瓶颈,而更愿意承认,这不过是一种运气好的状态。“状态”这个词,我很早就教给了天天,有了这个词,更方便他可以胜不骄败不馁,当然,他更喜欢用它来解决后者。在老家时,我是没杀过鱼的,死在我手下的*一条鱼是什么时候,我不记得了,但肯定是在上海。身为一个上海女婿,不会杀鱼,是说不过去的。不过,家里有岳母和叶子,我蹩脚的杀鱼技巧,其实并不是很有用武之地。这次要不是岳母回去了,大约也轮不到我献丑。

天天喝了鱼汤,吃了几块鱼肉,是叶子帮他挑的刺。叶子也只是喝了点汤,她不爱吃鲫鱼,大半条鱼是归我吃了,吃的时候,并没有觉得良心痛什么的。岳母已经回去一周了,叶子周日下午,也会带天天回去住一阵子。嗯,在这边,她要一个人带天天,还要烧饭做家务,肯定不如回那边轻松,更何况,那边空旷的相间柏油路,天天不管是骑车还是轮滑,都比这边方便。我不舍得天天,但也没说什么。照顾孩子上,我帮不上太多忙,幼儿园老师布置的手工作业,都是叶子在做,那天她让我试着做一次,然后,我做了一个全班很差的螃蟹,差点没把别的家长和孩子笑死。天天不知道,他也没埋怨我,但他知道,妈妈帮他做的,都是得金牌和小红花的。

叶子和天天回去一天半了,我很想他们。叶子临走,给我准备好了韭菜和肉,让我自己去买饺子皮包饺子。“你在家从来也不收拾的,这里从来也没擦过。”那时候,她边整理冰箱边上一个储物架边埋怨。我笑着说:“那地方我就没碰过。”“你不用你就不整理啊?!”她语气提高的速度跟岳母一样一样的:“你不是这个家里的人啊?”我笑笑,没说话。然后,她拿着一串大蒜头跟我说:“给你买的东西你也看不见。”我才知道,原来她是在那里给我准备了一个惊喜,她不开心,是因为我没发现。唉,我哪儿想得到,她会给我买大蒜?她恨那种蒜臭味,我吃一次大蒜,她能一两天不理我。好吧,我俩是一对,好话不会好好说。等他们到了金山,晚上打电话,天天跟我说:“爸爸,讲一个故事。”我说:“不行,要讲两个。”

打完了电话,睡了一夜,思念却并没有更少一点。早上很早醒了,百无聊赖,找出拍的那条鱼,发了朋友圈。当时拍了两张照片,一张是它折腾完,只剩小半盆水,它病恹恹地躺在里面的样子;另一张,是它在盛满水的盆子里静默悬停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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