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一洁
春天花开得好,花从山上扛回来,小花瓶插不了,到处翻找,找到厨房后的小暗房里,发现以前的老坛坛罐罐用来插花很合适。
一枝花,一束花或一枝藤,或伸展,或错落,或寂然。放在老漆斑驳的高几上,外面公鸡啼了几声,真是日子静好,看着看着一些回忆也滚滚而来了。
回忆里厨房后的小房子会更暗一些,大概是黑白色,有光有小窗射进来。偶然有夕阳斜照进来,光柱中有轻尘在飞舞。我轻手轻脚溜进去,掀开了一个褐色大肚子的土坛子。坛子里有苞谷糖,麦芽熬成的糖在有些地方称为打糖,现在还能在一些地方看见有老人背着卖,人家一听见他敲一种叮叮的声音就知道是卖打糖的来了。我们家的糖多是找人上家来熬的,刚熬好的糖是焦糖色,这时候要趁热用力扯,扯的次数越多糖就越白。糖扯好带点微黄色,放一放就硬了,敲成很小很小一块块,装在坛子里,为了妨止糖粘在一起,把玉米炒香,不能爆开,磨成极细的面,我们当地话叫做“炮儿面”,把糖埋在里头。这就是以后很长时间我们的零食了。我伸着头,在里头掏出一两块扔进嘴里,又轻轻盖上坛子,溜出来。“你又偷糖吃了?”妈问,我极力否认没有。她说:“你看你嘴巴边还有炮儿面……”
也有罐子是用来装鸡蛋的,土黄色,敞口,如果装满的话大概能装四五十个鸡蛋。家里的母鸡不少,小时候我时常被派去捡鸡蛋,母鸡*一次下蛋叫作开窝,只要开了窝,饲养得当的话,就可以天天去捡蛋了,捡来蛋便踮起脚轻轻的放进坛子里。有时候冬天太冷了,母鸡可能会隔几天生一个蛋,或是干脆歇了窝,那时候我常看见奶奶在晚上鸡上笼之后,拎出一只母鸡看第二天有没有鸡蛋,怎么看呢?我一直疑心她是不是把手伸到鸡屁股里去了。
有时候我们从学校回来,饿了,就从坛子里摸出鸡蛋来炒蛋炒饭,有时候没有了,那就炒点油盐饭吃了得了。
另有一个上过釉的坛子,也是家里坛子中很好一只上釉的,上面画了一点垂下来的蓝色的花,另一面写着“世界和平”四个字,“世”的很后一笔拖着还弯了一下,不过弯得并不好看。这只坛子一般用来装霉豆腐,我们做霉豆腐很简单,把豆腐切成小块,摊晾在比较暗的角落,盖上白色的纱布以防落灰,其它的事情就交给时间了。不定是哪一天,妈去一揭纱布,说了一声“嗯,行了”那就是行了,这时候的豆腐一般都长出了一层黑毛,也有时候是黄毛。接下来把辣椒粉拌上盐和剁细的姜蒜沫准备好,用筷子夹一坨豆腐在白酒里过一下,然后再四面滚上辣椒粉,整齐进码进坛子里就行了。
每天饭点去夹一小碟霉豆腐也是我的活儿,级我印象深的是晚饭时去小房间,门口有个拉线开关,我拉亮灯,灯炮瓦数不大,一室昏黄。就这样一日一日过去坛子见底了,冬天也就过去了。
还有一只坛子特别大,土褐色,收口,大概是太大了,可惜烧得有一点歪脖子,妈说可以装五十斤酒,那年她嫁过来办酒,就是用这只坛子装的酒。我清洗坛子的时候,发现坛子上有一个破点,明显有补过的痕迹。问起,爸爸说这是你爷爷把瓦片锤成细灰拌一点生漆补的……我对爷爷印象并不好,他去世的时候我还不大,记得有一次我去他房间,他正在吃饭,我大概是凑上去了吧,他给了我一筷子。农村重男轻女,我家两个女儿,我又是老二,他是很不喜欢我的这一点我是很清楚的。但是看到坛子上的这个漆点,我觉得好像又了解了他一点,觉得他亲切了一点。大概是我年纪也不小了,早就和很多东西和解了吧。
我从山上扛回来不少黄色的棣棠花,插在这个大坛子里,花枝垂垂,特别美。
哈尔滨哪家癫痫医院治疗好哪里治疗癫痫病很好军海抗癫痫药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