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我有些顽固且执着，依然专注于那一棵棵极细极短的银丝，并小心翼翼。只是当我拔完一根又一根，而乌黑的青丝下面，还埋伏着那么多隐情是我无法根治的伤痛时，心头蓄积的疼惜和悲哀，终于忍不住决堤。
【一】
漠漠轻寒刚潜入这座南方的城市，眉心便沁了丝丝幽凉。于是就有淡淡的菊花弥散开来，清丽素雅又空灵的飘逸，就那样入了眼随了心。凝眸的瞬间，清清浅浅的暗香早已揉落暮秋的余味，把薄冷的冬衣披上了季节的门楣。
窗外，偶尔有一两只雀鸟，以倏忽而逝的啁啾穿云而过，惊落枝桠间暗藏的秋色。天空在这一振翅里突然就愈发地高远深邃起来，而澄澈通透的宁静却触手可及。时光罗列在我的指尖，缓慢滞重而又清瘦的行走，仿佛伸手就可以握住。
只是岁月的河，轻易就将它一笔带过。即便你我如何倾尽满袖的锦香，终于还是留不住交错而去的脚步。天，终究还是凉了。于是苍白的掌纹如同一脉脉深深地叹息，跌碎在十月的清光里。
一直都是个畏寒喜阳的女子，也不太习惯被厚重的衣衫所累。所幸生在了南方，所幸即便现在已是初冬，但阳光尚好，依然带着温软的欢喜。草色犹青，依然深绿浅碧着盎然的葱翠。全不似北方那般万木萧萧着荒芜和枯寒，也完全感受不到灰沉的凋零伤秋的意蕴。
【二】
墙根下，那一丛丛艳若丹霞的花儿，正开得如火如荼，忘了情地嫩蕊含春的模样，让人觉出一份蓬蓬勃勃的光亮和翡绿的欢喜。街边路旁拐角随处可见，却一直不知道它竟然就是朱槿，也一直不曾对它有过任何的留心。
那日跟朋友聊电话，眼神飘忽着来去时，就那样与它妖娆而决绝的美丽不期而遇。我呀地一声惊呼，难以形容那份涓涓含露，灼灼夭桃带给我的震慑。后来上网搜索，才知它有如此浪漫雅致又温柔的名字。如沾云的艳衣，如绛红的缥缃，焰焰烧空，繁枝相倚，幽香过尘。
留神之下才发现，朱槿竟然别名牡丹，无怪乎有此天香国色。虽比不得真正的花魁，但那万绿之中的一茎丹红，依然红拂烂漫，含笑新魅。彼时手上正捧着牡丹亭，恰恰读到牡丹园中柳梦梅与杜丽娘的倾心一聚。各色云衣丹霞织锦的花海，足矣流芳那一段憾世奇缘。
于是眼光散落在朱槿丛中，期待有凌波曼舞的仙容，轻衫罗裙款款而出，与此情此景遥相对应。只是我终究不是柳梦梅，无论怎样将多情的目光暗转，也无法续了前世的缺失和遗憾。于是听凭那一对情深如许的男女，带泪吟一阕良辰美景奈何天，空把痴情绝了千古。
【三】
目光收回，有淡淡的惆怅来袭，指尖突然就滞重起来。明明思绪如潮，却无论如何也串不起那些碎片。心开始莫名地恐慌。设或有一日我心枯竭，真的写不出字来，则我的思想和灵魂该到哪里去存放？当我把这样的焦灼不安投递给你时，你只是淡淡地说：“凡事不要勉强，写字只是你生活的一部分。此外，你还有我，有爱，有阳光，有生命的迹象。”
哦，是了，原来我拥有的远比想象中要多得多！能够安静而平稳地生活，能够闲闲地捧一本书来读，心底的烦扰也有一个倾诉的对象和理由，已经是一种很大的真实和幸福。更何况，还有彼此的依恋和牵挂，还有那么多温暖且柔软的角落，可供彼此入驻，此生，也该知足。
只是亲爱，我不知道，除了文字，我还能给你什么？
【四】
风一日日开始紧了，呼啸着从季节的窗台碾过。暮秋，终于在这样的催逼中剥落。眼角的余光时时可瞥见雁阵匆匆而去的身影，偶尔也会有花叶忍受不住孤单和落寞，从高高的枝头跃下，为自己的生命画下很后的圆满，归于尘土。
妈妈头上，已经有粼细的银光微微烁动，如尖细的荆刺，直入心口。于是紧挨着妈妈坐下，一根根仔细查找，并试图拔去那些微染的霜花，那些吞噬着妈妈生命和年华的始作俑者。妈妈却淡淡地笑道：“你拔去的只是一根头发，消失若默的印记，你终究还是拔不去的呀。”
我有些顽固且执着，依然专注于那一棵棵极细极短的银丝，并小心翼翼。只是当我拔完一根又一根，而乌黑的青丝下面，还埋伏着那么多隐情是我无法根治的伤痛时，心头蓄积的疼惜和悲哀，终于忍不住决堤。
是这般几度辗转的风尘，剥去年华的外衣，让曾经如玉的葱茏一点点消退，逝于无痕，很终顶起满头的灰白，成为心底永远的隐疾。时光无言，流沙般倾覆了来时的印记。我们的人生历程中，总会有一些难以泯灭的念想，在宁静的遥远里供你我慢慢珍惜和回味。
只是妈妈怎么可以这样无视于它们的存在，怎么可以如此坦然静心面对自己的容颜不再？望着妈妈释然的笑意和眼角的沧桑，触摸她手心的温热和干燥，我终于不再坚持。趴在她依旧柔软的肩头，我只想说，世上很美的莫过于饱历风雨的霜花，开在如此淡定的微笑和时光之上。那一刻，生命如花，风烟俱净。
【责任编辑：可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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