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漠风肩背装着小提琴的黑色琴盒,迷茫地走在深南大道上。
大街很热闹,灯红酒绿,人来车往,每间店铺门前都站着热情的售货员。但这一切都与他无关,很好和他有关的就是哪里招人。他犹如一个编好程序的机器人,通过摄像头一样的眼睛,先搜哪里有工厂或公司,再筛选出哪一间门前贴有招聘广告,然后机械地从衣袋里拿出手机,拔通人事电话后,背出那段早已储存在大脑里的话:“您好,请问您们现在还招XXX吗?我是XXX大学毕业生,想去应聘贵公司的XXX职位。我方便去你公司投份简历或者面谈一下吗?”当对方回答了两个“yes”后,应急程序马上启动,皮鞋擦亮点,额头上的汗珠要马上抹去,扭动几下腰肢,醒醒神。接下来跑到保安那里登记好,然后像待检的货物一样被领到小会议室面试。
漠风行了几条街后,幸运地被一间厂带入去面试。
考官手上拿着漠风刚递上去的个人简历,简单地看一遍。
“嗯,还是个爱好艺术的呐。漠先生,你的简历里写着精通office办公软件,那我考考你EXCEL,怎样?”考官问话。
“可以。”对于这类像电脑装软件时问你是否同意XX协议一样的问题,貌似有yes或no可选,其实地球人都只道你只能选yes,否则程序马上终止!
“请你说出几个EXCEL函数的。”
“嗯……”漠风抓了一下头发,“我知道有加减乘除,自动求和可以用sum……”
“你会用sumif吗?”
“什……么?”漠风似乎在跟火星人对话,sum后面还跟有一个他似曾熟悉的单词,但又听不出是什么。
考官轻轻一笑,用笔写出来。那笑容分明地带着嘲弄。
听不懂,看了当然也不懂,漠风的大脑已陷入“程序无响应”的死循环中,幸好考官帮他按一下结束程序。
“再来看看你的英语水平,读读这段话。”考官给了漠风一张写满英文的A4纸。
漠风一看,很多单词似曾相识但又认不出,只有活马当死马医,硬着头皮,低声读,碰到不懂的单词干脆一跳而过。当然,漠风读了什么考官是听不懂的,甚至漠风自己也听不懂,漠风忽然觉得自己其实很伟大,他今天已经创立一门世界上独有的语言!
漠风读了一半时,考官就叫停。
“漠先生,你对XX行业熟悉吗?我觉得我厂的车间统计职位可能比较适合你。”
“知道一些。”
“那你知道车间统计平时要做些什么工作吗?”
“知道一点点。”为了还有一丝希望,漠风只有死鸡撑硬脚。
“那你说说统计平时的工作职责。”
“这个……”
“如果一天上班十个钟,试用期1000元,你能接受吗?”
“能……”漠风咬了咬牙,“很好能有1300。”
“若表现好,过试用期后才会有1300。漠先生,文凭只是一张纸,实力才是后盾。希望能你明白这点。”
“嗯。”
“学校学的是知识,工作上用到的更多的是技能。漠先生,你需要从基层做起,把你的知识转化成技能。所以我才觉得统计职位比较适合你。”
“哦……”
“漠先生,这样吧,你的水平我们已经有个基本了解了,你回去等通知吧。”很后考官下了个非常例牌的结案陈词。
“那要等多久?”
“十天。十天内若没通知就不需再等了。”
凭经验而言,漠风知道这次面试已经黄了,带着贴在额头上的不良品的标签灰溜溜地走出小会议室。
“还好,这次是不良品,比上次贴废品标签好。”不管结果如何,先来个精神胜利法鼓励一下自己。上次?上次只是考官说得更坦白而已“漠先生,你的专业不是我们所需,你的水平达不到我们的要求,希望我们以后有机会再合作。”
漠风在街边默默站了一会,让大脑恢复平静状态,清空了这次失败的经历,重新启动应聘程序在大街游荡。夜幕已渐渐降下,漠风更觉得自己犹如一条丧家之犬,漫无目的到处流浪。何处是归宿?他不知道,或许只有这片漆黑天空知道。夜风吹来,街灯亮起,无序的心绪也被这夜色点燃,他想起了家中的父母,想起了女友陈芬。
悲哀也好,凄凉也罢,热闹的街道,荒凉的心,但在这苍茫人海中,绝对不会有人给予你同情……
2.
“小漠,嘿嘿,找工作有眉目了吧?”坐在楼门旁边磕瓜子的女店主似乎有意提醒什么,笑着问漠风。
漠风有些不好意地对她点了点头,“嗯”一声便匆忙走了过去。
这是漠风第58次从这家十元小店的楼道里走出去了,对,是58次。
很近几天,他每次出去的时候,店主总会以一种怪异的目光看着他,就像咸亨酒店的老板隔着柜台望着孔乙己一样,那目光里的内容应该是非常丰富的,丰富得令人不舒服,令人觉得好笑,甚至令人厌恶。她望着漠风走出店门,一面在笔记本上记录着漠风在此居留的天数。
漠风像一片被霜风吹打的叶子,满脸一副愁眉不展的神情——他来到深圳已经两个多月了,至今没有找到工作,心里的懊恼是不言而喻的。但是每天早上从十元店那拥挤、潮润、肮脏而又散发着汗酸味儿的通铺上爬起的时候,他还是暗暗地给自己鼓劲:漠风,你不能泄气,堂堂正正一个七尺男儿,持有大学本科学历,又拉得一手小提琴,还怕找不到一份象样儿的工作么!这样默默鼓励了一番自己之后,他就走到路边的小吃摊子上买个包子或烤饼,然后到报摊上买一份当天的报纸,开始一天的求职之旅。这个身高一米七八,留着短发,英俊而略显文弱的年轻人曾经是内地一家国企的工会干事,因为不满足自己的现状,不愿让青春年华在安逸和无所事事的闲淡中断送,他于这年初离开了单位,只身来到深圳,想通过自己的努力找到一份比较理想的工作,更好地展现自己的才华。
然而,这个充满奇迹和诱惑的城市,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热情接纳他这个大学本科生,恰恰相反,一上来就以冰冷的面孔给他一个结结实实的下马威。漠风走了不知多少家人才市场,到过不知多少家公司,竟然没有一家看得中他,他为此非常困惑,不知如何是好了。
今天一早起来,漠风感觉头脑有些恍忽,他没有去小吃摊子上买早餐,没有买报纸,也不去乘公交车,而是迈开脚步径直往前走。出来有两个多月了,漠风从家里带来的几百块钱已经所剩无几,他甚至还欠了十元店一个星期的房钱,近来几天的伙食费还是他趁着夜色悄悄跑到人行天桥上拉小提琴挣来的。
漠风正面临着露宿街头,受饥挨饿的威胁。
即使是这样,他也不打算向家里开口要钱,他不希望让家里人知道自己目前这种处境。还在内地的女友陈芬已经好几次要给他汇钱来,可是出于一个男子汉的自尊心,他没有答应她。每当女店主问起的时候,漠风总是满有信心地说,我会尽快找到工作的,到时候一起还给你。为了证明自己的诚意和决心,他把自己的身份证押在了女店主那儿。
或许,一个人越是在这样的时候,想找到一份工作的心情越是迫切,哪怕是一份简单的工作,甚至是一份在过去连想都不愿去想的苦力活或者扫大街的差事也行,只要有份事做,就有了在这个城市留下来的理由。
现在他要赶往一家外企去参加面试。虽然在昨天的招聘现场那个负责招聘的人已经委婉地说过他的专业不是他们公司所需要的,但漠风还是想去试试看。再说除了这家公司,他今天没有别的目标了,除非重新去人才市场求职,或者从街边广告栏上寻找新的机会。不管怎么样,先还是过去看看吧。漠风一面走着,一面在想自己当初为什么选择了历史这个专业。
他沿着滨海大道往东走,转过一个路口,看到街边有个报刊亭,便还是走了过去,用一块钱买了份当天的《深圳特区报》。他手持报纸边走边看,飞快地找到刊登招聘广告的信息版,目光在那整版密密麻麻的招聘信息中匆忙地寻找着。忽然,他的眼球被一则招聘启事吸引住了,那是一则招聘男佣的启事:“本公司受雇主委托,急招高级家庭男侍卫数名。要求:年龄20~35岁,大专以上学历,体健貌端,气质佳,品行好,善沟通,有一技之长者优先。待遇面议。有意者请携本人相关证件来公司面试。”落款是某某家政公司。
看到这条招聘启事,漠风的*一反应是感到有些奇怪,心想:这世界真是无奇不有,竟然还有人招聘“男侍卫”,并冠以“高级家庭侍卫助理”的称谓,男侍卫是干什么呢?贴身保镖?私人秘书?司机兼生活助理?出于好奇,也是出于急着找到一份工作,漠风决定还是下午先到家政公司去试试。他看了看招聘广告上的地址,掏出随身的钢笔在下面划了一道横杠。
3.
五月的深圳湾,春光明媚,微风轻拂,蓝天白云之下到处都是葱郁的绿树和鲜艳的花簇。站在防波堤上往远方眺望,蔚蓝色的海面就像一块镶着铂片的半透明的丝绸,金光点点而又波澜不惊。一群红嘴鸥在靠近岸边的红树林上空飞翔着,盘旋着,不时发出“呵-呵-”的叫声。天空蓝得令人心疼,在海天交接的远方横陈着一列橙色的云彩,旭日正被遮挡在云团的后面,阳光则穿过云层,把一道道金剑似的光束投到海上,那情形看上去就如灰色背景之上斜拉着无数支金色的光带。大海似乎蒙着一层淡淡的青雾,几只远洋货轮像柳叶似的浮在水面,船舷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白色的亮光。
海岸边,高大的椰子树沐浴着弥离的阳光,掌形的叶子在海风中轻轻摇动……
与这样一幅宁静的景象截然不同,在防波堤的内里这面,刚刚从睡梦中苏醒的这个大都市却是一片繁忙,街道上处处都是人流车潮,高大的广告牌竭尽全力地散发着诱惑人心的魅力,各种喧嚣的声音强烈地冲击着人们的耳朵。人们没有精力去关注那些美丽的景致,在他们的心目中,除了人、车、房,其他的都好像模糊了。
走了近两个多小时的路程,漠风找到位于兴海路6号德康大厦院内的米纳奇生物制品有限公司,这是一家法资企业。漠风向传达室门卫说明来意,门卫告诉他公司办公室在2栋5楼。厂房很整洁、清静,走在厂区林荫水泥道路上,很少遇到行人,偶尔有一个金头发红脸膛的外国人匆匆走过。
上到2栋3楼时,漠风被一名年轻保安礼貌地拦住,要他登记,然后让他在此处等候,安保自己上楼通报。几分钟之后保安下来说总裁还没有来,人事部门经理让他在下面等。
漠风空着肚子傻傻地站在保安的岗位旁等着,心里有些烦闷。他默默打量着身边这个跟自己年龄差不多的帅小伙子,每当有人上下楼经过他的岗位旁,他总要毕恭毕敬地站好,向对方行注目礼,并且向对方致敬:“您好!”这小伙子的规范举止和专注态度,看上去虽然显得繁琐和机械,却让漠风感觉到这家公司管理的严谨。
小伙子把他的座椅让给漠风坐,他推辞了一下还是坐下了,实在是有些累了。他眺望着窗外蓝天上飘忽的白云,心里却很是焦虑不安。这时,小伙子与一位同事谈论起昨晚米纳奇公司的一块招牌被砸的事,他们的神情都很愤慨,说砸牌子不是一个简单的事件,一定另有背景,后来又出来一位女孩子,她说昨夜刮了一夜大风,莫非是大风吹倒了招牌,云云……整层楼内的房门都是紧闭着的,工人们进去都要换上专门的鞋、衣服和帽子,人们进出都随手关门,给人一种肃穆、神秘而压抑的感觉。
等了约莫一小时,仍不见有人召见。漠风知道这种状态表明人家是不愿接待自己,不想浪费时间,但也应该有个明确的表示呵,即使是晾白菜也不会不闻不问吧,让自己在此等了这么久,真是的。他心里这样想着,于是从椅子上站起来,怏怏地与安保告辞。来到大街上,面对着那些像电子集成块一般排列的高科技工业楼群,漠风心中有一种异样的感觉,鼻子酸酸的,眼睛也有些湿润了。
由于饿着肚子长时间行走,漠风感到身体有些虚弱,在登上一座人行天桥的时候,双腿竟然疲软地提不起来了,他一下子拌倒在天桥的阶梯上,人从阶梯上摔倒了下来,一阵钻心的疼痛从膝盖传上来。漠风满脸羞惭,飞快地朝四周看了一眼,忍着痛迅速站起身子,再低头看看裤子,在右边的膝盖处有一块湿润的印痕,他知道,膝盖出血了。为了不让旁边的行人看出自己痛苦的样子,漠风咬紧牙,故作镇静地向前走去。他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心里却在流泪。
漠风想起了远在内地的家人和女友陈芬,便悄悄将身子背转过去,面朝着街边的绿化带,使劲止住眼眶中的泪水,并在心里狠狠地骂了自己一声。真的没用,这样的遭遇又不是没有碰到过,有什么好自怨自怜的,机会总是有的,怕什么?实在不行就去家政公司吧。
这样想过之后,漠风感觉心里好受多了。看见马路对面有个卖茶叶蛋的小摊,便快步走过去买了一个茶叶鸡蛋和一杯豆奶,索性一屁股坐在路边的水泥围栏上吃了起来。
吃了一些东西在肚子里,人也似乎来了精神,漠风伸手在衣袋摸了摸,大概还剩十几块钱了。不管那么多,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向前走去。
正走着,他的手机响了,是陈芬。
兰州公立癫痫病医院儿童失神性癜痫能好嘛小儿良性癫痫病能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