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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鸟记

来源: 西部文学网 时间:2021-10-13

原创 一中周长春

这阵子禁足家中,不觉想起我曾经养过的一只鸟来,那是一段让我记忆深刻而不愉快的经历。

 

十二岁那年夏天,中午家人让我在稻场看稻。太阳火辣辣的泛着白光,热浪像蛇信子一样试探着每一片阴凉,在树荫下看着白闪闪的空旷地,热浪更像强光下燃着的酒精的火苗,灼灼地炙烤着大地,连一贯偷吃的鸡也躲在柴垛下,张大着嘴巴,艰难地呼吸着浓稠的热气。小黄狗吐出猩红的舌头,眯眼趴在家中的泥地上,煎熬地度夏。我百无聊奈地坐在树荫下打盹,突然,我想到一周前在屋后松树林中的看到的斑鸠窝,里面的一只斑鸠还在抱窝呢,想必小鸟应该出壳了吧?

 

想到这,我一下子睡意全无,跑到后山,山中蝉鸣聒噪,植物叶片蒸腾的热量裹挟着全身,树林中弥漫着松节油的味道,炙烈的阳光好像要烤出松节油来。我蹑手蹑脚地走到鸟巢下,果不其然,鸟窝里有一只小鸟,它们的父母也许是捕食去了,我爬上树,鸟窝搭在树梢,小树摇摇晃晃,我把汗衫撩起兜住小鸟,自己小心地从树梢退下来,刚下地,一只老鸟就飞回来了。不见了小鸟,老鸟飞悬在我的头上,转了几圈,又飞到附近的一棵大树上朝我不停地叫,我可不管这些,兜住小鸟往回跑。

 

回到家一看,那只小鸟好像刚刚出壳,眼睛还没有睁开,身上只有依稀的绒毛,孱弱得站立不稳,甚至连脑袋也抬不起来,我妈看了后对我说∶"你真会作孽啊!它才刚出世,搞死了就是你的罪过了。"我一时不知怎么办才好,我妈拿出春天装小鸡的木桶,下面铺一层烂布,把小鸟放在里面,又嘱咐我去捉一些蚂蚱回来喂它,没过几天,小鸟全身就长出灰色的绒毛来,嘴丫边还长着黄色的壳子。我妈说等嘴丫的黄壳一脱落,绒毛换成灰色的羽毛鸟就可以飞了。

 

看着小鸟一天天长大,我央求我大让邻居编了一个竹鸟笼。我每天围着鸟笼转,白天把它挂在门前阴凉的杏树下。晚上,为了防止猫儿偷袭,我把它挂在系在屋梁下的钩子上,甚至夜尿时也要看看它。小鸟渐渐地和我熟了,只要我一靠近,它就拍着翅膀,张大嘴巴欢叫着。有时我也把手指伸给它,它一口夹住不放,和我拔起河来。二十多天过去了,那黄色的嘴丫也褪去了壳,羽毛也渐渐丰满起来,我经常把它放在掌心上或肩膀上。小鸟和我很亲近,也许它把我当成了它的父母,因为它一睁眼见到的就是我。

 

一天下午,我把它放在掌心,站在门前的稻场上向伙伴们炫耀着自己的鸟儿,突然,它扇动着翅膀从我的掌心飞起来,飞得不高,很快就落在稻场上。于是,我又把它托在掌心,它又扑腾扑腾地飞起来,这次飞得更高更远了。我又一次把它托在掌心,顺势把它轻抛出去,这次它竟然扑棱棱地飞上了我家的屋顶,可再也没有下来了,尽管我想尽了各种办法。

 

那一夜,我一直没有睡好,总想着那只小鸟。第二天一大早,我跑在屋后的山坡上,找了个遍也没有发现小鸟的踪迹,就在下坡时,我发现屋檐下散乱着一撮撮灰色的鸟毛,我蹲下来仔细一看,还有一只鸟腿,果然是我养的那只小鸟。我抓起那撮毛跑回家,我妈看到就说∶"我就知道这是迟早的事,这野外的东西难以养活,要么自己在笼子里急死,要么很后被猫咬死,以后还是别养了,它自己死在外面就算了,你把它弄死了,有罪啊。"

 

我妈的话让我想到了邻居家去年养的那只灰喜鹊,刚抓来时羽毛乌黑发亮,连一滴水珠都存不住;叫声清脆,像夜露滴入深潭中那么有质感;全身呈流线型,体态轻盈,尾翼上翘。每天它在宽敞的笼子中上窜下跳,打翻了喂食,喂水的盆子,整天在鸟笼中打转,这么完美的鸟儿养了不到一月,原先光亮的羽毛失去了光泽,黑豆般的眼睛变得黯淡无光,不久便死了。在孩子们看来,有吃有喝地伺候着,不是比野外风吹雨打更舒适吗?

 

当天晚上,我妈把那个鸟笼扔进了灶膛,灶膛一下子火势熊熊,我闻到了鸟笼中遗留下的鸟毛燃烧的气味,听到灶膛中鸟笼燃烧时发出的噼噼啪啪的爆裂声,在那燃烧的火苗的中,我仿佛看到了那只小鸟腾飞的样子。

 

长大后我知道,在自然界中,一切生物(包括人类)的命运其实都是很卑微的。在我们控制其他生物命运的时候,内心能否给予他(它)们足够的悲悯,这种悲悯也许有一天会惠及自己,如同我们面临深潭,俯瞰水面,多数时候我们看不清水底,倒是照见了自己。

 

这阵子我们禁足家中,不缺吃喝,但我们寝食难安,除了恐惧,更多的是失去自由的空间。此时的我们可能感同身受,那笼中的鸟儿,广阔的蓝天和无垠的大地才是它们的梦想和家园。其实,自然界的一切生物都是天地之笼中的一员,谁也不要瞧不起谁,谁也不比其他高上一等,都是自然界中平等的一员,都是相生相克的统一整体。万物之灵的我们能否尊重自然,敬畏自然?否则傲慢的我们有时敌不过我们肉眼看不见的病毒。《伊索寓言》中狮子和蚊子的故事想必我们都很熟悉。

 

下午,我站在阳台,一群鸽子从眼前飞过,天很蓝,只剩下几片自由的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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